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◆教会公报2006年人物专访:刘南芳◆

作者:陈凤翔

车子一驶入牡蛎的故乡□嘉义县东石,迎著徐徐吹来的海风,一栋栋乡村小屋,落入眼帘。白色的墙壁,搭配著蚵壳做成的垂帘与蚵壳堆积成的矮墙,真是小家碧玉清秀佳人,显现一种简单宁静的气氛。越近东石港,养蚵人家越多。散落满地的蚵仔壳,一旁坐在矮凳上俐落剥壳的蚵女们,认真的神情、亲切笑容,更增添渔村朴素风情动人。

多年来,许多福音机构来东石进行福音撒种工作,让与外界隔绝的村民们,也能在传统妈祖信仰外,接触到基督信仰,体会上帝对他们的爱。今年暑假,乡福在此举办乡村福音体验营,期望能鼓励年轻学子下乡实际体验学习,使乡村福音异象能被传递。五天的营会掌厨义工妈妈,并非一般寻常人家的妇女,她可是知名的歌仔戏编剧□刘南芳。

刘南芳,就读东吴中文研究所,因著论文研究「由拱乐社看台湾歌仔戏的发展与转型」,一脚踏入歌仔戏界。从事歌仔戏研究、制作及编剧工作至今十七个年头,委身于改善歌仔戏剧团的体质,希望能帮助歌仔戏适应现代剧场的规范、及观众的要求;毕业后曾任教于多所国私立大学。她最感到喜悦的成就是,看著一个民间职业剧团、或是民间职业演员能够站在舞台上好好的演一出戏,让观众发现到:「原来台湾歌仔戏这么好看!」

一九九五年,因著规划「海峡两岸歌仔戏联合实验剧展」,需要有个正规的剧团组织,因此联合多年搭档的演员、及前后场工作人员共同成立「台湾歌仔戏班剧团」,这十几年来发表、制作了二十多个歌仔戏剧本,目前亦是台北市现代戏曲文教协会理事长。自我要求甚高的她,去年考上清华大学中文研究所博士班继续深造,希望将这几年的工作经验、以及心得纪录及整理出来。像她这样已然成名的文化人,许多剧本等著她修改与创作、许多歌仔戏等她指导、后面还有博士论文的追杀,刘南芳为何愿意挤出宝贵的时间,安身于东石这个穷乡僻壤之地,做个煮饭婆?

厨房不断地飘出阵阵蛋饼香味,福音体验营营友们在前厅大快朵颐,饱腹才有力一一敲门布道,这天可有好一大段路要走。排油烟机涡轮运转轰隆轰隆,炒锅内热油嗤嗤嚓嚓,锅铲与锅子相碰撞的铿铿锵锵,我走入厨房,她浑然不觉。望著她工作时的背影,看她全神专注一丝不□的倒油、下蛋饼皮入锅,好一阵子才叫她。她一见我来就招呼著「来来来,吃过早餐没?煎一个VIP等级的火腿起司蛋饼给你吃。」

我端著她为我特制的VIP蛋饼,走到前厅混入营友中一边吃一边闲聊,意外地发现大部分的营友都不知道刘南芳这号人物!他们只知道她是南芳姐,是负责煮三餐给他们吃的台北妇人。我原本以为她来到这里,是因为这个乡村福音事工,内含福音歌仔戏布道,万万没想到,她就只是很单纯地来做个煮饭婆,且并没有到处宣传她的负担,喧宾夺主抢夺乡福主角的地位。

营友们纷纷外出开始一天的工作。结束了早餐工作,流了一身汗、蓬首垢面的刘南芳才有时间走到前厅,接受采访。她表示「好好吃一顿饭很重要」,而且自己也很喜欢煮饭,听说东石缺乏煮饭同工,所以就来「应徵工作」。乡福事工是为了将基督福音传给乡间的百姓,和她做福音歌仔戏宗旨一致,既然无法到东石乡演歌仔戏,那么「来煮饭也是一样,可以表示我对乡福工作的认同」。刘南芳像鲑鱼一般,来到乡间洗手做羹汤,于其中回溯其福音歌仔戏的理念起点。

提到歌仔戏,刘南芳眼睛就发亮。她说她小时候虽然没有经历过风光的 「内台时期」,但却跟著外婆拿著小椅子看戏,流连在外台歌仔戏的戏棚下长大。她详细地向著不懂的我解释著,「内台」就是我们现在俗称的「戏院」。当时的人看歌仔戏是要买票的。现在的戏院用来放电影,但是当时的戏院则是演歌仔戏、新剧或是布袋戏。全省各个城市乡镇几乎都有这样的戏院,观众从三五百人到一千多人不等,到现在埔里、九份、台西…都还有内台戏院的「遗迹」。

看戏是当时一种普遍的娱乐,戏院和观众是接近的、戏班的人和观众是接近的,不管是从前的「内台戏」、或者是后来的「外台戏」,观众和演员面对面接触的经验,锣鼓、音乐、服装、表演…都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;妇女是歌仔戏的忠实观众,小朋友们功课做完,就会等著大人带去看戏,「这是台湾一种温馨的常民文化」,刘南芳表示她从小喜爱「看戏的感觉」,除了台上台下的热闹、民间戏曲还兼具了声韵文学之美、和民谣的亲切随和,只要「四句联」一出,「都马调」、「七字仔」旋律一唱,马上就能掳获人心,缩短了戏与人之间的距离。

一九八六年左右,刘南芳因为选择以歌仔戏做为论文题目,重新接触了小时候爱看的歌仔戏,她发现外台歌仔戏并没有随著她的年龄增长、随著社会变迁而有所改变,外台戏演的仍旧是「神仙鬼怪」、「一夫多妻」、或是鼓吹著「因果报应」的「轮回思想」。这些戏剧背后的价值体系深入民间,影响著这些痴痴地望著戏台的观众,在他们「入戏」 之时,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他们的思想。

她揣想著:「难道没有别的戏可以演了吗?」「歌仔戏如果可以宣扬因果报应、善恶轮回,难道不能宣扬彼此相爱、彼此饶恕吗?」台湾歌仔戏既然在一九三0年代以后就近入商业剧场,表示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剧种,可以脱离庙会做职业演出,但是因为台湾本土文化不受重视、创作人才严重缺乏导致了歌仔戏的没落,但是如今时代改变了,「台湾歌仔戏就没有离开庙会的可能性吗?」

一次团契小组的聚会,主题是「分享各自的梦想」。她说出埋藏多年的心事:「希望有一天能在教会门前搭歌仔戏棚,演一些具有福音内涵的歌仔戏,如果可以吸引拜拜的人看,或许他们从中可以认识上帝。」这种闻所未闻的天方夜谭,引起了众人的讶异,但是讶异和大笑之馀,大家只是觉得「太有趣了!」并且只能说:「祝福你成功!」

「到教会演歌仔戏真是一条走不通的路吗?」就像她的演员常常问她说:「你的上帝看的懂歌仔戏吗?」

「我的上帝当然看的懂歌仔戏!」刘南芳既然因著是一个基督徒而在歌仔戏界成为「异类」,因此为著主张「在教会演歌仔戏」而成为教会中的「异类」,也就习以为常。「我相信上帝让我在歌仔戏界工作这么久、不让我放弃或是逃跑,一定有他的美意吧!」对刘南芳而言,她相信总会有一天,用事实来够证明她是对的、她的坚持是应该的!总是会有一天,有人会和她一样认为「到教会演歌仔戏」是一件很美的事!

二OO二年刘南芳在国家剧院制作歌仔戏《长生殿》,受邀于佳音电台,在与电台主持人谢鸿文谈话之中,谢鸿文认为「我们传福音常常忽略拜拜的人,我们很少向这个族群传福音,我们欠他们福音的债!」谢鸿文常常利用「约柜福音车」下乡,进入大街小巷、甚至庙前唱诗歌传福音;「如果约柜车可以演歌仔戏,不是可以吸引更多人来看吗?不就有更多人来认识上帝吗?」

第一次有人这样自然的告诉她「歌仔戏可以传福音」,刘南芳反而觉得「时候真的到了吗?」反而疑惑:「这会不会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呢?」在对于中南部教会完全陌生的情形下,她想著:「真的会有牧师和教会接纳用歌仔戏来传福音吗?」

刘南芳谨慎的在北部寻求了一些牧师和弟兄姊妹的意见,有些人不置可否、有些人觉得不妨一试,但是有位牧师却当空浇下一盆冷水:「这些歌仔戏演员是基督徒吗?」「如果他们不是基督徒,为什么教会要用一些非基督徒去传福音呢?」「教会可以在文化的角度上接纳歌仔戏,但是还不需要用到歌仔戏去传福音!」

这盆冷水浇下来,在刘南芳的心中却成了滚烫的热水。「为什么教会不能接纳歌仔戏?」「为什么这么优美的民间艺术一定要归属于民间信仰?」如果基督徒都要这样坚决的与自己的文化「划清界限」,拱手将文化让与民间宗教来利用,如何能找到和基层百姓对话的管道?「上帝带领我,他不因为我整日与这些非基督徒工作、出入庙会而不祝福我,我确信他爱我、也爱这些做歌仔戏的人!」

刘南芳做歌仔戏多年,他深知福音要进入这个领域的人是多么困难,「如果能藉著到教会做歌仔戏的机会,让歌仔戏演员听到福音,这不是很好吗?」想起这么多年和这个圈子里的人相处的经验,「我多么希望有牧师愿意站在戏台上为他们祷告,告诉他们世界上还有一个神明,这个神明是又真又活的,是关心并且爱他们的!」

刘南芳决定要下南部去,她想要知道有没有牧师认同她的想法,有没有人认为「歌仔戏是可以传福音的!」行前,翁修恭牧师为她祷告、鼓励她:「这是一件美事!」

带著这样的祝福,刘南芳一站一站又找到了土库长老教会的林上村牧师、西螺长老教会的杜谦逊牧师、□桐长老教会的王秋成牧师、还有朴子长老教会的陈信昌牧师、北港长老教会的叶辅铭牧师…。

除了长老教会之外,还有北港浸宣的纪志煌牧师,他们的接纳、祷告、扶持,共同成就了第一年福音歌仔戏《桃花搭渡》的演出。《桃花搭渡》讲的是早年台湾移民社会中、漳泉械斗的故事,强调唯有爱与饶恕才能化解仇恨…。福音歌仔戏藉由圣诞节「做大戏、谢平安」深入社区,当乡镇的得宣传车用扩音器喊著「教会做歌仔戏!」「来看教会做歌仔戏!」,当牧师真的站上了戏台为村民祝福、为演员祷告,刘南芳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。

「我知道上帝有听到我的祷告!」演出的时候,遇到天冷、遇到下雨,总有牧师的安慰:「雨快要停了!」然后雨就真的停了!福音歌仔戏演出的时候、总能吸引七、八百、到一千多个当地居民来看戏,这些人当中有百分之八十的「非基督徒」,「看到他们能来到戏台下让牧师为他们祷告、我就觉得辛苦很有代价」刘南芳这样说。

三年来福音歌仔戏已经受邀在不同的城市、乡镇演出过二十场,「我认识了很多的教会、很多的牧师,更重要的是我认识了台湾的乡镇,我亲身经历了传福音的困难。」如果耶稣走遍了大城小乡,那么我们是否也要跟随这样的脚踪、走进乡镇,才能知道传福音的阻碍在哪里呢?

「福音歌仔戏」虽然不再是一件「天方夜谭」,但是前面的路依旧不是平坦的康庄大道,刘南芳认为自己是长年处于失败中的人,常常想的都是如何逃离自己的负担,只希望有更多的人为她祷告,认同传福音给基层百姓的重要、也接纳「到教会来看歌仔戏」!